我蹲在殯儀館后巷的陰影里，看著那個穿著藍(lán)色布衫的男人把最后半塊冷饅頭塞進(jìn)嘴里。

當(dāng)他吞咽時，后頸上那條像蜈蚣一樣的傷疤也跟著扭曲，就好像有一條活物在皮膚下面爬行。

趙老三。周德海手下最沒存在感的馬仔。

三天前，我翻遍了周德海的舊手機，通訊錄里有七百多個號碼，只有這個名字出現(xiàn)了十七次。

最后一通通話是在他死前兩小時，備注是“收房”——我明白這行話的意思，他是兇宅產(chǎn)業(yè)鏈的底層人員，專門干清理現(xiàn)場、偽造合同之類的臟活。

他突然打了個寒顫，手機在褲兜里嗡嗡作響。

借著路燈的光，我看到他掏手機的手在顫抖，指甲縫里還沾著殯儀館焚化爐的黑灰。

“操……他媽的……”他盯著手機屏幕，臉色瞬間變得煞白，手機差點掉進(jìn)墻根的臭水溝里。

我不用看也知道，那是我發(fā)給他的視頻——畫面里他弓著背給買家遞合同，背景里掛著“周記房產(chǎn)”的招牌。

“周德海是怎么死的，你來說還是我來說？”我在短信里寫道。

他的手指戳著刪除鍵，卻突然停住了。

這時，一條新消息彈了出來，是一張照片：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站在校門口，書包上掛著一個粉色兔子掛件。

“趙萌萌放學(xué)要路過幸福路，那里有一口老井。”我又發(fā)了一條語音消息，故意壓低了嗓子，“井沿的青苔很滑，要是摔進(jìn)去……”

“別！別！”他突然大喊起來，嚇得墻角的野貓“噌”地一下竄上了圍墻。

我縮了縮脖子，看到他順著墻根滑坐下去，褲襠濕了一片——被尿浸濕的藍(lán)色布衫在路燈下泛著冷冷的光。

網(wǎng)吧里的空調(diào)讓我的后頸發(fā)涼。

我盯著監(jiān)控畫面里趙老三抱頭的樣子，把煙頭摁滅在可樂罐里。

煙灰掉進(jìn)褐色的液體里，就像一團(tuán)沉到水底的鬼火。

這種人我太了解了。

為了一點小利益，他們能把良心都碾碎了咽下去；可一旦真的見到血，骨頭比豆腐還軟。

上周，他替周德海去簽“兇宅轉(zhuǎn)賣協(xié)議”，還特意在合同里加了一條“房屋無安全隱患”，然后就收了買家兩萬塊錢的封口費——他以為自己做得很隱蔽，可周德海的行車記錄儀早就把他數(shù)錢的樣子拍得清清楚楚。

手機屏幕亮了，是趙老三發(fā)來的好友申請。

我點了通過，然后立刻回復(fù)：“今晚八點，老殯儀館后門。把你經(jīng)手過的兇宅名單都帶上。”

“哥……哥，我只是個跑腿的……”他秒回的消息還帶著語音，尾音都在顫抖，“周哥的事我真的不知道，那批房子都是……都是上頭交代的——”

“趙萌萌的書包掛件挺好看的。”我截了一張照片發(fā)過去，那是從學(xué)校監(jiān)控里下載的，“粉色兔子，對吧？”

對話框安靜了三分鐘。

最后跳出來的是一個“好”字，后面跟著三個顫抖的句號。

晚上八點，殯儀館后門的一盞路燈壞了。

趙老三縮在剩下的那盞路燈下，影子被拉得很長，就像一根吊死鬼的繩子。

他懷里揣著一個U盤，我隔著五步遠(yuǎn)都能看到他的手指摳著塑料殼，指關(guān)節(jié)都變白了。

“都……都在這兒了。”他把U盤往我手里塞，就像在推一塊燒紅的炭火，“七套房子，二十一條人命……周哥說怨氣越重，煉出來的‘陰蚨’就越純……”

我捏著U盤轉(zhuǎn)過身，找了一個能照到月光的墻根。

網(wǎng)吧的電腦太慢了，我直接掏出了隨身攜帶的迷你筆記本——周德海死的那天，我從他辦公室順走了這個筆記本，密碼是他女兒的生日，好猜得離譜。

U盤插進(jìn)去的瞬間，屏幕上閃過一串血紅色的符文。

我瞇起眼睛，那是用朱砂畫的鎮(zhèn)魂咒，但朱砂里還混著黑褐色的東西，湊近了能聞到鐵銹的味道——是人血。

“操。”我罵了一句，滾動鼠標(biāo)的手停住了。

每套房子的文檔最后都有一個備注：“歸元爐-07”、“歸元爐-12”……最末尾的文檔里，甚至還夾著一張照片：一口青銅爐埋在土里，爐身上刻滿了我看不懂的古字，爐口飄著一縷黑霧，就像一根細(xì)繩子。

“這是……這是周哥讓我拍的。”趙老三突然湊過來，聲音比哭還難聽，“他說歸元爐能吞噬怨氣，煉出來的錢……錢上全是霉運，專門克貴人——”

“啪！”

U盤突然變得滾燙，我松手的時候差點把它甩出去。

青煙從接口處冒了出來，焦糊味和腐肉味直鉆我的鼻子。

屏幕上的文檔開始瘋狂閃爍，最后“滋啦”一聲變成了雪花點——這是反竊咒，玄門的小伎倆，不是指定的人讀取就會自動銷毀。

“真專業(yè)啊。”我冷笑了一聲，轉(zhuǎn)頭想罵趙老三，卻看到他直挺挺地癱倒在地上。

他的七竅滲出了黑色的絲線，就好像有人用細(xì)鋼絲從他的耳朵里往外抽，黑絲里還裹著血珠，滴在地上“滋滋”地冒著白煙。

我蹲下去摸他的脖子，體溫涼得像一塊冰。

我的手指剛碰到他的衣領(lǐng)，就摸到了一個硬東西——半張黃紙符，邊緣燒得焦黑，上面“引煞歸位”四個字的墨跡還沒干。

這字跡……我捏著符紙的手收緊了。

三天前在城隍廟外，那個擺攤算命的老道士也給過我一張符，說能“鎮(zhèn)煞避禍”，結(jié)果他當(dāng)天夜里就被車撞死了，車輪從他胸口碾過去，符紙碎片粘在了血泊里。

后頸突然涌起一股涼意。

我猛地抬起頭，就看到殯儀館兩米高的圍墻上，站著一個披麻戴孝的女人。

她的臉上蒙著白布，只露出下巴，手里捧著一口巴掌大的紅棺材，棺蓋上釘著七根生銹的鐵釘。

“是歸元派的人嗎？”我扯了扯衣領(lǐng)，心口的胎記突然一陣灼痛，就好像有人用燒紅的針在扎我。

那是一塊暗紅色的印記，從我出生就一直跟著我，形狀像一顆裂開的星星，這么多年我早就習(xí)慣了，但此刻它燙得幾乎要穿透皮膚。

女人沒有說話，只是舉起了紅棺材。

我看到棺縫里滲出了黑色的血，滴在圍墻上“嗤”地腐蝕出一個洞。

她的手開始顫抖，白布下面的喉嚨里發(fā)出咯咯的聲音，就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她的身體里啃咬骨頭。

“來吧。”我扯著衣領(lǐng)站起來，胎記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，“不是想拿我當(dāng)爐心嗎？不是要煉陰財嗎？”我往前走了兩步，離她只有五米遠(yuǎn)，“來克我啊，看看是你們的咒厲害，還是我這天煞孤星的命硬！”

紅棺材突然“砰”地炸開了。

碎木屑和黑血濺了女人一身，她捂著臉尖叫起來，白布被血浸透，露出了下面青灰色的皮膚——那根本不是活人，而是一具被符咒釘住的尸體。

我喘著粗氣蹲回趙老三身邊，摸出隨身攜帶的小玻璃瓶。

心口的胎記滲出了一滴黑血，我用符紙接住，血珠剛碰到符紙就“滋”地冒起青煙，最后滴進(jìn)了瓶子里，就像一滴凝固的墨。

手機在褲兜里震動起來。

我擦了擦手，點開了小桃的加密語音消息。

她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，好像是從很遠(yuǎn)的地方傳來的：“那塊胎記……是‘破軍煞’的印記。他們想把你煉成‘爐心’，用你的命格日夜吞噬怨氣，煉出百萬陰財。別去歸元觀，他們在等你。”

我盯著語音條看了半分鐘，然后打字回復(fù)：“我沒打算去。但我得讓他們知道——誰要是想用我，就得先準(zhǔn)備好棺材。”

發(fā)完消息后，我打開暗網(wǎng)，上傳了半張殘符的照片。

標(biāo)題我想了三秒鐘：“高價收購廢符，帶血的那種。”

系統(tǒng)提示有新消息的時候，我正在把趙老三的尸體往綠化帶里拖。

他后頸上的蜈蚣疤在月光下泛著青色，就像一條快要活過來的蟲子。

我蹲下來，替他合上了眼睛——這個王八蛋該下地獄，但死得這么慘，倒有點可憐。

手機屏幕亮了，是一條匿名定位消息。

我點開一看，地圖上標(biāo)著一個紅點：城東廢棄屠宰場。

風(fēng)突然大了起來。

我抬起頭，看到遠(yuǎn)處有車燈閃過，十幾輛黑色的車像一群夜行動物，無聲無息地停在了屠宰場門口。

（結(jié)尾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