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,老伯。”顧盛點點頭,“我想租間清靜的屋子,夜里能練練氣。”
老木匠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指了指屋里:“進去看看吧,就一間屋,能遮風,下雨的時候漏得不算厲害。月租五個銅板,你要是能長租,我給你算四個銅板。”
顧盛走進屋里,一股混雜著霉味和木屑的氣息撲面而來。屋子比他在武館后院住的那間還小,地面是夯實的黃土,坑坑洼洼的;靠墻放著一張用磚頭搭的床,上面鋪著一層薄薄的稻草;角落里有個缺了口的陶罐,大概是用來裝水的。唯一像樣的,是屋角放著的一張舊木桌,桌面被磨得光滑,應該是老木匠以前用的。
“就這兒吧。”顧盛沒猶豫,從懷里掏出四個銅板遞給老木匠,“我先租一個月,要是住得好,后續(xù)再續(xù)。”
老木匠接過銅板,揣進懷里,又從門后拿了把銹跡斑斑的鑰匙遞給顧盛:“這鑰匙你拿著,西墻這邊夜里不太平,你是武館弟子,自己多留意些。”
顧盛接過鑰匙,送老木匠出了門,又找了些干草堵住屋頂?shù)钠贫?,把稻草重新鋪在磚床上,簡單收拾了一下,天就擦黑了。他摸了摸懷里的幾個銅板,想著去西城門附近的面攤買碗熱面,便鎖了門,往西城門走去。
離西城門還有幾十步遠,就聽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咳嗽聲。顧盛抬頭望去,只見一群衣衫襤褸的人正從西城門往里走——是難民。他們大多面黃肌瘦,有的老人拄著拐杖,有的婦女懷里抱著餓得哭不出聲的孩子,還有幾個傷員被人架著,腿上滲著血,染紅了破爛的褲腿。
在難民隊伍中間,有四個穿著青色短褂的漢子,腰上系著鮮紅的布帶,正抬著一頂簡陋的竹轎。竹轎用粗麻繩捆著,轎簾是深藍色的粗布,上面用白漿畫著一個模糊的“正一”字樣。每個抬轎的漢子臉上都帶著肅穆的神色,步伐沉穩(wěn),哪怕周圍難民擁擠,也沒讓竹轎晃動半分。
“南天無極!正一救難!”一個穿著同樣青色短褂的青年走在隊伍前面,手里拿著一面小旗,旗面上也繡著“正一”二字,他一邊走,一邊高聲喊著口號,聲音不算洪亮,卻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。
幾個挎著布包的教徒跟在青年身后,正給難民分發(fā)干糧——是那種摻了糠的麥餅,雖然粗糙,卻能填肚子。有個餓得發(fā)昏的小孩伸手去搶,教徒不僅沒生氣,還蹲下來,把麥餅掰成小塊,喂到小孩嘴里,輕聲說:“慢點吃,還有,別搶。”
顧盛站在路邊,看著這支緩慢移動的隊伍。他在小湖村時,也見過逃難的人,大多是慌慌張張、自顧不暇,像這樣帶著教徒、還分發(fā)干糧的教派,他還是頭一回見。那“正一教”的名號,他從沒聽過,可教徒身上的肅穆和對難民的耐心,卻讓他心里生出幾分好奇。
“讓讓,讓讓,別擋路!”幾個守城的兵卒走了過來,對著路邊圍觀的人嚷嚷,卻沒去管難民隊伍——大概是得了什么吩咐,或是不敢惹這帶著教徒的教派。
顧盛往后退了退,看著難民隊伍漸漸走遠,青色的短褂在暮色中越來越模糊,“南天無極,正一救難”的口號聲也慢慢消失在風里。他摸了摸胸口的黑珠,心里多了個疑問:這正一教是什么來頭?
不過眼下不是琢磨這些的時候,顧盛搖了搖頭,轉身往面攤走去。他現(xiàn)在最重要的,還是把靈蛇樁練扎實,把外館的拳腳學好,至于這突然出現(xiàn)的正一教,與我無關。
夜色漸深,趙家后院的側門悄悄打開,五十個穿著黑衣、面無表情的死士,提著明晃晃的鋼刀,跟在李管事身后,朝著小湖鄉(xiāng)的方向走去。他們的腳步很輕,在漆黑的夜里,像一群覓食的餓狼,正朝著毫無防備的小湖鄉(xiāng),緩緩逼近。
夜色像淬了毒的墨,潑在小湖鄉(xiāng)的每一寸土地上。村口老槐樹下的石碾子還沾著白天的麥糠,卻被突如其來的鋼刀劃破了寂靜——五十個黑衣死士分成兩隊,一隊封死陸路,一隊堵死河邊,刀光在月光下閃著餓狼般的寒光,李管事跟在后面,手里的黑刀攥得發(fā)白,嘴角掛著陰狠的笑。
“都給我搜!一個活口都別留!”李管事一聲令下,黑衣人們像潮水般涌進村里。王家的院門最先被踹碎,“哐當”一聲,驚醒了抱著三歲兒子的王嬸。她剛把孩子塞進床底,兩個黑衣人就闖了進來,鋼刀劈向她的肩膀。王嬸尖叫著撲上去,想護住床底,卻被一刀刺穿胸膛,鮮血濺在床幔上,染透了孩子捂住嘴的小手。床底傳來壓抑的哭聲,黑衣人彎腰,一把將孩子拽出來,鋼刀落下時,孩子的哭聲戛然而止。
西頭的老村長拄著拐杖沖出來,手里攥著磨了一輩子的鐮刀:“你們這群殺千刀的!我跟你們拼了!”可他年近七旬,哪是黑衣人的對手?一個死士側身躲過鐮刀,反手一刀砍在他的腿上,老村長“噗通”跪倒在地,卻還想爬過去抓死士的腳踝,另一個死士直接一刀劈在他的脖頸,老村長倒在血泊中,眼睛還圓睜著,盯著自家被點燃的草屋。
顧峰剛出房門,就聽見院外傳來鄰居李叔的慘叫。他抓起墻角的鋤頭,剛要沖出去,卻被渾身是血的張豹撞開了門:“顧哥!快跑!他們殺進來了!”張豹的左臂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,鮮血順著指尖滴在地上,手里的柴刀卻還緊緊攥著。
“張豹!你怎么樣?”顧峰想去扶他,卻見兩個黑衣人死士已經(jīng)追了過來,鋼刀直逼兩人面門。張豹猛地把顧峰往后一推,柴刀迎著鋼刀劈上去:“顧哥!你從后窗走!河邊有船!我攔著他們!”
,柴刀與鋼刀相撞,“當”的一聲脆響,火星濺在張豹的臉上。張豹力氣大,常年劈柴的胳膊帶著勁,竟把左邊那個死士震得后退半步??捎疫叺乃朗烤氝^武,見同伴吃虧,立刻繞到張豹身后,鋼刀直刺他的后腰。張豹察覺時已來不及躲閃,只能側身讓過要害,鋼刀還是劃開了他的側腹,鮮血瞬間浸濕了他的粗布短褂。
顧哥!走??!”張豹忍著劇痛,柴刀橫掃,逼退兩個死士,聲音嘶啞,“別讓盛兒回來見不到你!”
顧峰看著張豹渾身是血的樣子,眼淚混著鼻涕往下流,卻知道自己留下來只會拖累人。他咬著牙,轉身從后窗跳出去,踉蹌著往河邊跑。身后傳來張豹的慘叫,還有鋼刀落地的聲音,顧峰不敢回頭,只能拼命往前跑——他要活著,等著兒子回來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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