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光,透過窗簾縫隙,在周捷無名指的戒指上投下細碎的光斑。她坐在梳妝臺前,指尖反復摩挲著那枚建筑模型戒指,戒面的棱角硌著掌心,卻帶來一種踏實的痛感,提醒著她這不是夢。
手機在床頭柜震動,是蕭母發(fā)來的視頻邀請。屏幕亮起的瞬間,蕭母系著圍裙的臉占滿畫面,背景里傳來抽油煙機的轟鳴:“捷捷,早飯想吃什么?張媽買了新鮮的蝦,給你做油燜大蝦好不好?”
周捷的喉結輕輕滾動,昨晚簽解除收養(yǎng)協議時的決絕,在聽到“油燜大蝦”四個字時,突然化作鼻尖的酸楚。那是她小時候最愛吃的菜,每次考試拿了第一,蕭母都會做給她吃,蝦殼剝得干干凈凈,蝦肉浸在濃稠的醬汁里,甜得恰到好處。
“媽,我想吃你做的陽春面。”周捷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,刻意避開“油燜大蝦”這個觸發(fā)回憶的詞。
蕭母愣了兩秒,隨即笑了,眼角的細紋擠成溫柔的褶皺:“好,陽春面,多加蔥花和溏心蛋。”她頓了頓,鏡頭晃了晃,似乎在擦手,“你爸去給你買豆?jié){了,說要熱乎的甜豆?jié){,配陽春面剛好。”
掛了視頻,周捷坐在床沿發(fā)怔。鏡子里的女人眼眶微紅,眼下有淡淡的青黑——昨晚和陳凱聊到深夜,他興奮地規(guī)劃著未來,說要在城南項目的兒童活動區(qū),加一個“建筑師之家”的主題雕塑,把他們在劍橋做的模型放大十倍。
“在想什么?”陳凱的消息彈出來,附帶一張早餐照片,他媽媽做的南瓜粥上,用枸杞擺了個歪歪扭扭的愛心。
周捷指尖在屏幕上敲:“在想,要不要把解除收養(yǎng)的事告訴蕭爸蕭媽。”
發(fā)送鍵按下去的瞬間,心臟猛地縮緊。她不怕蕭父蕭母責怪,怕的是他們露出心疼的眼神,那種混雜著愧疚與憐惜的目光,比任何指責都讓她無地自容。
陳凱的電話立刻打進來,聽筒里傳來他咬面包的含糊聲:“想告訴就告訴,他們要是敢說你一句,我就……”
“就怎么樣?”周捷被逗笑,指尖纏繞著充電線。
“就帶你來我家吃我媽做的南瓜粥,讓他們羨慕。”陳凱的聲音突然正經起來,“說真的,蕭伯父蕭伯母比誰都疼你,他們只會擔心你有沒有受委屈。”
周捷望著窗外的梧桐樹梢,去年冬天的積雪仿佛還沾在枝椏上,轉眼已是初夏。她想起在養(yǎng)老院,張爺爺說的話:“真正的家人,從不在乎戶口本上的關系。”或許,是時候卸下那些無謂的倔強了。
蕭家別墅的餐廳飄著陽春面的香氣,蕭父把剝好的蝦放在周捷碗里,動作自然得像做了千百遍。蕭母坐在對面,看著她吃面的樣子,眼神里的擔憂藏不?。?ldquo;捷捷,昨天……你親生媽媽沒為難你吧?”
周捷的筷子頓在碗里,面條滑回湯中,濺起細小的水花。她吸了吸鼻子,把解除收養(yǎng)協議的事和盤托出,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空氣。
蕭父的手僵在半空,蝦殼從指間滑落,掉進骨碟里發(fā)出脆響。蕭母的眼圈瞬間紅了,伸手握住周捷的手,掌心的溫度燙得她想哭:“傻孩子,你怎么不早說?那種重利輕情的家,不待也罷。以后這里就是你家,永遠都是。”
“爸給你重新辦戶口,”蕭父的聲音沙啞,指節(jié)在桌面敲出沉重的節(jié)奏,“把你的名字加進蕭家的戶口本,跟語語一樣,都是我的女兒。”
周捷的眼淚掉進面湯里,漾開細小的漣漪。她一直以為自己需要的是獨立與證明,此刻才明白,家人的接納從不需要條件。那些藏在“油燜大蝦”“陽春面”里的關懷,早已在她心里織成了最溫暖的網。
下午去蕭氏集團,電梯里遇到設計部的趙姐。她盯著周捷的戒指看了三秒,突然笑著說:“我就知道陳二公子能成。上次在茶水間,他跟少華打電話,說‘周捷要是愿意嫁我,我把陳氏股份都捐了’,嗓門大得整層樓都聽見了。”
周捷的臉頰發(fā)燙,電梯鏡面映出她泛紅的耳根。原來陳凱那些沒說出口的在意,早被旁人看在眼里。她想起在劍橋的雨夜,他抱著發(fā)燒的她跑了三條街找醫(yī)院,白襯衫被雨水浸透,嘴里還念叨著“別睡,跟我說話”。那些笨拙的守護,比任何甜言蜜語都動人。
辦公室里,老張正對著電腦嘆氣,屏幕上是城南項目的后續(xù)規(guī)劃圖。見周捷進來,他趕緊起身:“周經理,陳氏那邊又出幺蛾子了。陳函雖然被抓了,但他的老部下聯合幾個小股東,想低價收購我們手里的項目股份。”
周捷接過文件,指尖在“收購意向書”上劃過。陳氏的股價暴跌后,這些股東急著套現,想用遠低于市場價的價格撿漏。她翻開附帶的股東名單,突然在末尾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——林浩的父親。
“他們倒是會趁火打劫。”周捷冷笑一聲,打開抽屜拿出一份文件,“幸好我們早有準備。”那是她和陳凱在國外時就擬定的應急預案,其中就包括應對陳氏股東變動的條款。
“陳凱呢?”周捷掃了眼隔壁工位,空蕩蕩的沒人。
“陳二公子一早就去陳氏了,”老張壓低聲音,“聽說他要聯合陳老爺子,清理門戶,把那些跟著陳函作亂的股東都踢出去。”
周捷的心里咯噔一下。陳氏的內部斗爭遠比想象中復雜,陳凱這一步棋走得太險,稍有不慎就會引火燒身。她拿出手機想打給他,又怕打擾他談判,指尖在撥號鍵上懸了許久,最終只發(fā)了條消息:“注意安全,等你回來。”
傍晚的夕陽把陳氏大廈的玻璃幕墻染成金紅色。陳凱走出旋轉門時,領帶松垮地掛在頸間,襯衫袖口卷到肘部,露出小臂上的擦傷,那是和陳函老部下爭執(zhí)時被推搡所致。
看到周捷的車停在路邊,他的眼睛瞬間亮了,像個找到糖果的孩子。拉開車門坐進來,身上的煙草味混著淡淡的血腥味,刺得周捷鼻尖發(fā)酸。
“搞定了?”她遞過創(chuàng)可貼,指尖觸到他傷口時,他下意識地縮了縮。
“嗯,”陳凱的聲音帶著疲憊,卻難掩得意,“老爺子站在我這邊,那些跳梁小丑翻不起浪。”他握住周捷的手,把創(chuàng)可貼按在她手心里,“你看,我沒吹牛吧?以后陳氏我說了算,再也沒人能欺負你。”
周捷看著他眉飛色舞的樣子,突然覺得眼眶發(fā)熱。這個總把“保護你”掛在嘴邊的男孩,自己還帶著傷,卻先想著讓她安心。她傾身過去,輕輕抱住他,下巴抵在他的肩窩:“陳凱,謝謝你。”
“謝什么?”他的手環(huán)住她的腰,力道緊得像怕她跑掉,“以后不準跟我說謝謝,要說‘我愛你’。”
周捷被逗笑了,眼淚卻掉了下來,打濕了他的襯衫:“我愛你。”





京公網安備 11010802028299號